三十二_我的夫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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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

  到了城镇,我们买到了马,欲策马赶去淄城,可我们万万没想到官尚烈仍坚持和我们一同策马扬鞭。

  他背上的伤因为一路上的赶路,没有得到过静养,明明只有静养个几天就能好得更快,他却坚持要上路,路上的颠簸让他的伤口时好时坏,但现在还时不时的会拉扯到伤口渗血,要不是他的身边有个卓伶一路背着他,代他行路,我想跟着我们到了这里,他的伤口怕且不是流血就是流脓,或是更严重。如今可好,他要跟着我们策马?不是行路,还有人背,现在是策马,就算有人背着他,他也是避不开马儿上下颠簸的律动,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?就这么看不得自己活得好好的,非要这样百般折磨自己吗?

  哪知他的脑子里不知是塞了石头,还是本就是石头做的,硬是听不见我们的劝说,执意要跟着我们一同上路。那很好,上路的第一天晚上,他的背后就因为扯到了好不容易才在愈合的伤口,他一直把自己包着在披风下,忍着不说,直到纪小安要帮他换药的时候,才发现他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,而干了的血迹像一朵退了色的花,留在了他的背上好久。而那一夜,他也开始发高烧。

  接连着几日,他还是跟着我们,不愿停下、留下,一直跟着我们一同赶路。

  而晚上则是迷迷糊糊的梦呓着什么睡得极不安稳。

  今晚,我和纪小安交换着来看护他。

  不能仰睡的他,只能趴着睡,以双腿代替他硬梆梆的包袱,我慷慨的出借无非是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,看着他双眉间的皱褶减少,我的心也好过一点。毕竟他现在这么活受罪,起因全在救我。

  我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他这百般受罪的跟着我们赶路,目的是在于我,但却还是会和我有联系。为什么?因为我猜测,他在这里时候去淄城,不无可能是为了出云国,而他官尚烈会跟着我,全是他猜到了我会是一个和靖轩有关的人。巴着我,必会找到出云国的宝藏,就算找不到,也必会比没有头绪的人早一步得到线索。

  我不会忘记这个男人的深沉,哪一些表现出来是真的?哪一些表现出来的是假的?也只有他自己知道。或许,连他说喜欢我,只是猜出我与靖轩有关,而动摇我的借口。

  这个男人,不可信!

  我至今仍如此深信。

  抱着我大腿的手又收紧了一分,也许是因为深宵露重,他觉得冷,本能的朝温暖的东西靠近。我则为他轻轻的盖上了披风,尽量避开也不压到他背上才换了药的伤口。

  桑城「羽织」独步天下,造功出神入化,成品独一无二,天下无双,自是万金难求,就是连皇宫也不是那能予求予取能买帐的主儿,更遑论会在路上随随便便的摸到一件。

  而如今我竟有幸见到第二件如此的珍品?

  这「羽织」在陆府里有一件,是件银灰色的披风,听说是当年桑城城主为答谢靖轩的救命之恩,为靖轩度身打造,由城主夫人亲自织造的,而靖轩也一直都不离身的带在身边。看久了,摸久了,我自是认得。

  而靖轩也说过,桑城「羽织」的主人会在织品某些不着眼的地方留下制者之名,我摸着与靖轩披风位置差不多的地方,翻看一瞧,那上面以金丝线留下了一个行云流水般的‘锦’字,那正是现在桑城主人的闺名。再细瞧那上头的花式和款式,与今年年初听闻金锦儿织出只送与未来夫君的「貂翎」如出一辙。

  官尚烈是桑城的人?

  桑城的人也打出云国的主意?

  轻抚过织工和靖轩截然不同的披风,有一处反射着微微月光的「貂翎」,正是因为前几日沾了官尚烈背上的伤口而留下的血迹。我心想,这人多么暴殄天物啊?靖轩的披风可是连尘儿也不舍得沾上一点的仔细藏着和用着,他呢?则是粗鲁的使用着,一点也没有好好珍惜,他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让世人趋之若鹜绝世珍品的珍贵啊?

  他如果和桑城有关的话,这「貂翎」又是专属于桑城城主夫君的象征,那他是意在出云国宝藏,只为讨佳人一笑?

  还是只为他个人的私心?

  如果为讨佳人一笑倾城,这我能明白,自古以来男人总爱以此手段来讨佳人欢心,不然周幽王的「烽火戏诸侯」从何而来?靖轩又何尝不是曾如此讨我欢心?

  想到靖轩,我的心又像涂上一层蜜那般的甜,成亲以来头次分开这般长时间,他还好吗?睡得可好?吃得可好?陆鸣有按时叮嘱他喝药了吗?傅怀祯可会将我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的事告之靖轩?他知道之后有没有生气……

  唉,太多太多挂心的事,让我恨不得背上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我心爱的夫君那里,投入他让我眷恋的温暖怀抱,听着他温柔而雅然的声音,抚着他细致而俊美的面庞,流恋着他丰润而味甜的薄唇……

  我深爱的夫君啊……

  让我思之如狂的靖轩啊……

  我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了,永不分离!

  腿上的头颅这时像做了恶梦般的,身体狠狠的抽搐了一下,紧握着双拳,似要与什么搏斗?他倒是一个睡梦版的秦楚,睡觉时,眉头紧紧皱着,似是梦中总有烦不尽的事。反观秦楚,睡时倒是看着蛮轻松,白日里永远动不动就皱起的眉头,难得的松开,得见释然。

  官尚烈的梦到底有多沉重呢?就连在本该最不让人防备的时候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?

  用着巾帕细细清理着上头的血迹,眼睛滴溜溜的盘转在「貂翎」上,脑子不停转着,禁赞叹着金锦儿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手艺。

  而思考着官尚烈是谁的问题,也在纪小安与我换手看护时还是没有理出个大概。

  坐了大半夜同样姿势的脚,因为麻痹了,所以在皮肉里像有成千上万只的蚂蚁在嘶咬着,我不适的捶打着,希望快点散开那症状。

  “杜公子,小安来到换你吧。”

  不知不觉,已是到了深夜,小睡了一会的纪小安睁着透亮的双眼,蹑手蹑脚怕打扰着什么的来到我的身边,轻轻的接过他家主子。

  我腿麻,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,便也坐在原地闻风不动。

  夜深沉,星子落。

  望着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官尚烈的纪小安,望着他清秀得男女不可分辨的小脸,我不禁想起和官尚烈结下的孽缘便是因为山贼而起,而他留在山贼窝里为的就是救这个忠心耿耿而雌雄不可辨认的仆人。

  “小安,你跟着官尚烈多久了?”反正还起不了身,我便也随便找个问题和他聊聊。

  “跟着公子吗?”让官尚烈也如之前一样,像趴在我腿上那样睡在他腿上,再为他盖上披风后,纪小安比着手指认真的数着,“五岁,六岁……小安跟着公子有十一年了。”

  “十一年啊!”那可是段不算短的时间。难怪官尚烈以身犯险也要救出这性子迷糊的仆人了。

  “卓伶时间更长,自公子出生便一直跟着了呢,可算是看着公子长大的人呢。”

  啧,这人真不容小觑,可是一人比一人的孽缘深。

  “你们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?”

  “很好的主人。”纪小安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。

  我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笨问题。

  “那他好在哪里呢?”反正也笨了,也就继续笨下去吧!

  “呃……好?公子会将他不喜欢吃的,可小安喜欢吃的给小安吃,小安病了,公子会找好多好多人来照顾小安,还会给小安加工钱,还有还有哦……”纪小安将他从小到大,官尚烈对他的好一古脑儿的和盘托出,包括他几岁官尚烈给了他糖吃,他几岁官尚烈给了他鸡腿吃,他几岁被人打官尚烈为他上的药,他都巨细无遗的报给我听,让一旁的我听得可是一愣一愣的,“杜公子你瞧,这次就是小安笨,给山贼掳去了,公子才会深入虎穴救小安的……”说到最后那段,纪小安眼睛都红了。“小安喜欢公子,小安永远都会跟着公子,呜呜呜……”

  我万万没想到我随口问问的话,先是经历了一段冗长的过程,而结局却是惹得一个男子大哭?!

  手忙脚乱的给他递上巾帕,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我,对于安抚男人哭我可是花姑娘上轿——头一遭啊。

  “那个,小安……别哭了,赶快来擦一擦。”

  “呜呜呜……哇哇哇……”

  我没料到他哭得更凶了。

  人说,女子是水做的,可我今天却见识到男子也有可能是水做的。

  “纪小安,不将公子吓醒,你是不罢休的吧?”卓伶威严而低沉的声音从我们的头顶响起。

  他高大的身影在这大半夜里仰视而见,更像一座宏伟的大山,压得我呼吸不畅。

  “卓伶,是我的错,是我说错话了,惹得他哭了。”

  卓伶看了我一眼,才说,“不是杜公子你的错,根本只是纪小安是个爱哭鬼。”他无奈的抚额,“为了棵草他也会哭个几天不罢休。”

  这么严重?

  我吃惊得小嘴大张,只见卓伶把心一横,伸手捂着纪小安的嘴再一只手将他整人提起,弱小的纪小安两脚悬空的被他吊在半空中,好不可怜。而官尚烈的头则因为推动纪小安有依靠,像个皮球,咕噜一下就又掉回到我的腿上。

  “杜公子,麻烦你再照顾一下公子,我处理好他就回来。”拎着两脚晃晃的纪小安,卓伶以让人不可置信的速度,迅速消失在我眼前,快得让我无法拒绝。

  “喂,喂,喂……”

  却没有人发现,有人的嘴角正弯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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