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殉(三)_撞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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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殉(三)

  “当时师兄冲上台,一下就把师姐扑倒在地,然后当场把她的裙子脱了!”

  “嘶……”张森捂着耳朵,“小哥,打住,后面的事我不、不想听,也不、不敢听。”

  少年坐在办公桌上,破洞牛仔裤的裤腿一荡一荡,殷红的薄唇翘起一个邪恶的微笑:“后面你绝对想不到。”

  张森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过来,松开一只手,洗耳恭听。

  “师兄把师姐大骂了一顿。”

  “……淦,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师姐事先没说她会交换衣服。”肖子烈滑动手机,“这件裙子是于珊珊的,转手卖给孟恬,孟恬一穿,就被殉了。师兄生怕师姐也被殉了,他现在把师姐关在屋里,24小时盯着她。”

  “真可怕啊。”张森脑海出现的却是盛君殊站在背后盯梢员工加班的场景,由衷同情。

  “诶?”肖子烈忽然将眼睛凑近屏幕。

  “怎么了小哥?”张森也凑近。

  “你看,于珊珊复原过的通话记录上,多了一个电话。”

  是一个归属地为清河本地的座机号码,时间在她自杀身亡的前一天夜晚。

  通话时间是分钟,应该不是推销号码。

  打完这个电话,她为什么特意删除了记录?

  张森说:“拨、拨过去看看。”

  肖子烈按了免提,两个脑袋凑在一起。

  一阵音乐声后,机械的女声响起:“您好,情感专栏‘城市病’,欢迎您的投稿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是个电台?

  “我想投稿。”肖子烈说,“我想……”

  甜美的女声继续:“稍等一下,为您转接陈讯老师。”

  “这个!我知道。”张森悄声说,“开车的时、时候听到过陈讯的广播,午夜感情问题,特、特别劲爆,什么想杀上司、老公找小四、男、男朋友是同性恋……”

  “投稿是吗?”富有磁性的年男声响起,只不过,大约接待的人太多,他语气冷漠,带着浓浓的不耐,

  “简单说下你遇到什么情况。抓紧时间,每个人我就听五分钟,决定要不要录。”

  事实上,盛君殊的监视毫无力度。

  衡南靠着个大枕头,边咳嗽边画速写,他就默默地盯着,衡南不经意瞥他一眼,奇怪:“师兄,你在屋里怎么还打领带?”

  盛君殊顿了顿:“习惯了。”

  “你之前不是说勒得慌吗?”

  盛君殊从果盘里拿了一块剥橙子递到她嘴边。

  应该是不想让她废话的意思。

  橙子切成船形,间横切一道,两头翘起,是剥好的。衡南忍不住看了他一眼,带着鼻音惊叹:“倒也不用这么仔细。”

  “……”盛君殊把抽纸盒拿过来放在膝上,“是百合阿姨切的,不是我。”

  这话也不尽然。

  郁百合只是切成片状,是他用刀后期加工,把果肉一块块起出来了。其实当年师妹也是这样给他剥橙子的,他看到橙子就想起来这回事,投之以桃,报之琼瑶。

  只不过她不记得了。

  衡南让橙子一呛,咳了几声,顺手抽了张纸擤鼻涕。

  衡南身体底子弱,从小体育不及格,大病小病缠身。这趟之后,她把自己折腾感冒了。

  盛君殊反手摸衡南的额头,倒是不发烧,他把一团散沙的衡南拽起来,扶住她温热的后颈,喂了点热水:“冷不冷?”

  她抱着的速写本硌着胸口,他不客气地一把抽走,和笔一起搁在床头柜上。

  衡南观察他的动作,好像有抱她的倾向,孱弱地重重地点点头。

  盛君殊果然躺下来,把她抱进怀里,她脑袋依偎在男人胸口,他替她拉了拉被子,一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,一手按着她的背,暖得人心神荡漾。

  “想看电视吗?”默默地躺了一会儿,盛君殊怕她太无聊,伸手去够遥控器。

  衡南单手猛然勒住他的脖子,缠紧不放,好像生怕他松开。

  “……”盛君殊躺回去,“那不看了吧。”

  衡南想起孟恬消失后,盛君殊带着十足寒气,按着她的肩头在地板上,一边骂她一边把裙子从下面往头顶拽,难得急切粗暴。

  那个瞬间,她没觉得害怕,反而耻辱地被激起了生理反应,望着顶灯的目光飘忽。

  但是,等她的脊背贴在地板上的时候,她就不这么想了。

  地上混合着灰尘和汗,她瞬间死鱼一样摊倒在地板上,拉都拉不起来:“我不想活了。”

  也太脏了。

  盛君殊严厉地抓着她的肩膀:“你说什么?”

  “……我不想走了。”她懦弱地回答。

  这总可以吧?

  最后盛君殊沉着脸把另外一件裙子团了团,把她一卷抱起来,塞进车里。

  现在失去嗅觉,埋在他怀里,什么也闻不到,有点烦闷,衬衣上一枚半透明的磨砂的纽扣碰着她的鼻尖,她总想补上点什么,头一歪,张嘴咬住了,向外无聊地轻轻撕拽。

  ……却也没有什么味道。

  盛君殊的肌肉却绷紧收缩,他的手从一片头发丝里抽出来,挪到她发顶上,似乎想拍她的脑袋,或者敲一下脑壳给个警告,但没下去手。

  然后,他的手出其不意地摁在天书上。

  衡南让那股热浪一冲,惊得瞬间吐出了纽扣。

  盛君殊暗自松了口气。

  她再这样胡乱搞,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。

  “师兄,”衡南的声音带着鼻音,漫不经心的娇弱,“我渡化的怎么样?”

  “很好。”生气归生气,盛君殊也不吝夸赞。

  “比起你呢?”

  盛君殊妥帖地回答:“没有可比性。”

  衡南哼了一声。

  过了一会儿,没听到声音,他低头一看,师妹暖得双颊通红,睫毛垂着,已经在他怀里睡熟。

  不知怎么的,他出神地看了很久,像好像看见危崖上的鸟巢,不忍惊扰。

  他一手搂着衡南,再度打开电商平台,看那家售出伊沃尔裙子的网店。

  信息部侵入调查时,对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,在数天之内关闭客服渠道,下架所有货品。

  页面光秃秃的,只剩下了“fare/

  单这个店名就很诡异,谁拿“告别”或者“再见”做名字?

  “037”已经售出,货架上其他的衣服呢?也是死人身上的衣服二度贩卖?渠道是什么,就为了盈利吗?

  技术部和公安局联手,扒到了店主的用户名,去年才注册的,叫做chu。

  chu……楚?

  盛君殊双眼漠然。

  胸腔涌动的尖锐的怀疑,令他几乎想冷笑。

  会这么巧吗?找了一千年没找到的人,自己往枪口上撞。

  如果真是宿敌,他们需要殉与被殉的关系,创造新的行尸,就应该有别的店铺,专卖死人衣,世界各个角落意外死亡的人,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。

  这就跟他开家居公司供养师门一样,也是一种营生。

  ——以为藏在网线背后就没用了吗?

  蒋胜愣了一下,把盛君殊揽到了阳台:“你老婆都生病了,这没必要……”

  他指的是裹着毛茸茸的白色羽绒服,戴着帽子,手缩在袖子里,臂弯里搂着个保温杯,厌世地坐在派出所沙发一角的衡南。

  来来往往的小警察,谁都要扭头好奇地看一眼沙发里长出来的雪人。

  在他看来,盛君殊走哪都要把他虚弱的小师妹带哪,连人家生病也不放过,这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,“夫妻两个,最重要的是信任……”

  盛君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。

  衡南暴躁,是因为睡到一半被他叫醒;保温杯是他强制塞的,脸红是热的。

  她画草图一直都是那副蔫答答的样子,在她旁边,耷拉着两条腿的三毛,伸过光秃秃的大脑袋看着本子,正有说有笑。

  整个画面明明很和谐。

  “好,以后注意。”他淡淡地敷衍蒋胜,“提醒你们实习生注意分寸,我师妹脾气暴,会打人。”

  “喜欢什么颜色?”暴躁的衡南抽了根彩铅,“不说?不说我随便涂了,基佬紫。”

  三毛的指骨扒着她的衣袖,抗议地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,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涂上了基佬紫。

  但奇迹的是,紫色晕染在小小的连衣裙上,竟然意外地温柔好看。

  三毛的八字眉慢慢舒展开。

  “你好像对新衣服没兴趣。”衡南觑了一眼它身上破旧的化肥袋子,“喜不喜欢,我都送你一件。不穿你就把它烧了,别再还给我,听到了吗?”

  “加一只小白兔行吗。”三毛的指骨摁在腰带的位置,把纸都摁弯了,飞快地说。

  “……”衡南冷冷地添了张龇着牙齿的头,拖长的尾,涂上芥末绿,三毛像防空警报似地闹起来了,“这是恐龙!”

  “嗤。”衡南弯起嘴角,笔尖沙沙,恐龙背上骑了一只大头小白兔,八字眉,耳朵耷拉着。

  三毛咯咯咯的笑声渐渐模糊。

  耳边尖啸声掠过,衡南嘴角的笑逐渐消失,仿佛变成金鱼,眼前的本子全被弧形鱼缸折射,鼓起,压扁,模糊。

  “喂?”温柔纤细的声音,在电话里略有失真。

  “我好像生病了……已经有长一段时间,我浑浑噩噩,活得好像一具行尸走肉。”

  “我打三分工,从上午点,到夜里十一点。明明已经这么累了,回到家躺在床上,还是睡不着觉,可是醒来,又觉得很疲倦……”

  猛然被对面的男人打断:“五分钟到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听了半天,你也抓不住重点,你这个投稿是想说什么呢?吐槽你的公司?你的工作?还是你想自杀?总得有一个抓眼球的爆点。”

  女孩沉默了半天,深呼吸,呼吸声粗重,声音都变得发抖:“我经常……晚上听您的节目,我以为……我是第一次投稿……第一次,今天晚上,我是感觉不好……我很想说点什么……”

  “那找你朋友去啊。”对面似乎觉得这理由可笑,“按你说的,你也听过我们节目了,知道我的风格,对吧?讲真的,像你这种心情不好的,一天能有几百个,问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,没有看头,没办法做节目,人都要恰饭啊,妹妹。”

  “对不起。”一点拼命忍耐眼泪的声音,还有隐约的抽纸声,“真抱歉。”

  男人顿了顿:“你病了去医院看啊。”

  “我没有钱,也不敢请假。”

  男人没辙,伴随打火机的声音,他含着烟问:“打三份工啊,家里到那个份上啦?”

  “我家里有外债的。爸爸本来不给我读书了,但是我学习好,我哥太差,就让我去念大学了。”她停了停,“不过大学也不是白上的,就像人不会给牲口白喂草一样。哥和嫂子结婚,盖房还债,我得给家里出力啊。”

  男人的语速快了许多:“那你可以吐槽一下你的极品父母,以这个为卖点,你说呢?”

  对面沉默了好长时间。

  “我……我不恨他们。”她疲倦的声音响起,笑,“说起来有点累,不想说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讯哥,我昨天听见你做抑郁症病人的节目,你说,我是不是抑郁症啊?”

  男人不屑地笑:“这病太便宜了,这年头谁手上没个抑郁症诊断书,都不好出来混了。”

  “可是我跟他很像啊。”女孩说,“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,也不觉得饿。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,除了伊沃尔,演戏那几分钟,我好像能缩进壳里了,可是演完了,我又得被曝晒了。我好像坏掉了,可我不知道找谁修。”

  “你还是个演员?‘伊沃尔’?”男人耐着性子在本子上记了两笔,“这是个什么剧?你可以分享一下你戏剧生涯遇到的潜规则,这种也好做。”

  “我没有遇到潜规则。”她忙说,“大家都很照顾我。”

  “……”她没注意,对面的呼吸声已经很不耐烦。

  说起伊沃尔,她的声音才轻盈一些,“是一种类似于洛丽塔和cosplay的扮装表演,我有很多的裙子……”

  “真不像话。”男主持骤然变了语气,打断,“刚才说得可怜兮兮的,打三份工,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呢?我知道了。真这么穷,真要是你父母虐待你,哦,你哪来的闲钱玩这种扮装游戏?”

  “别的我不知道,就说洛丽塔,听说一条裙子有上万块的,这不是扯淡吗?家里有矿,随便买我管不着,你这种人,就属于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。”

  “我们这代人上山下乡都熬过来了,最看不上你们这种无病呻吟的小孩,老大不小了,还是个巨婴,还玩芭比娃娃呢?扮成那个样子坐地铁吓人,哎呦,父母白供你了大学。”

  “我要是你,我踏踏实实工作,老老实实上班,埋头苦干,怎么赚不到钱,还不是因为你要不务正业,要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爱好上花钱?”

  鱼的鳞片被刮落,血丝融进水里,翻起白肚。

  外面下着小雨,隔壁炒菜的热烈香味爆开,楼下情人拥吻,家家户户点亮明灯。

  电话从手掉落。

  “嘟、嘟、嘟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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