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危城之下_告白之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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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危城之下

  经过王主任和院领导不懈的舌战,B院的医疗小组终于获准加入了震区营救的第一梯队。

  王主任高兴地跑回来把这个喜讯告诉大家,并吩咐我和刘劲收拾东西,准备和她一起出发。

  刘主治一愣,“就我们几个……刘主任他们不去么?”

  “能争取到三个名额已经不错啦,”王主任叹道,“山上的公路被封住了刚挖开,现在只有小巴能进。”

  我和刘劲对视了一眼,不约而同站起来着手整理行装。

  这是关乎人命的大事,容不得有半点耽搁,早一刻赶到就能多挽救几条生命。在天灾面前,救死扶伤是一种本能。

  收拾完毕,来到集合地点报到。

  震区救援行动的负责人和卫生部门的相关领导已经在那里候着了。我们跟其他医院的十几位专家一起坐上了三辆小巴,出发去往地震中心地带——D县。

  H省地形复杂,一路上都是狭窄的盘山公路,蜿蜒曲折、颠簸得很厉害。

  王主任第一个撑不住了,坐在那里开始干呕。我和刘劲吓了一跳,忙从包里翻找塑料袋救急。

  一位外院的外科主任好心递过来一片晕车药,我俩千恩万谢地接过来给王主任吃下去,过了会儿总算勉强消停了些。

  汽车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,车上的众人都累得打起了瞌睡。就在大家迷迷糊糊、似睡非睡之际,小巴突然慢慢停下来,不动了。

  我用胳膊肘顶了顶刘劲,“喂,醒醒……前面好像出事了。”

  刘主治揉了揉惺忪的双眼,还有点没缓过来的意思。

  “怎么啦,到地方了?”

  “应该没有,这还卡在半山腰呢。”

 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,猫着身子走到驾驶员的身边问道,“师傅,前面怎么了,为什么停车呀?”

  “泥石流,路封了……”司机指着前面的车屁股,还怕我不明白,“你看那里。”

 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,一溜儿机动车排起了队,最前方的公路被山上滚落的泥土和砂石掩埋,成了个梯形的斜边儿。

  这时候,车上的专家们也意识到出了问题,纷纷摇下车窗探头探脑地看。我从车上下来,走到前方一百米处出事的地方查看究竟。

  ——路已经完全没有了。右侧是陡峭的山壁,左侧则是落差十几米的悬崖,翻滚的大渡江从脚下奔腾而过,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估计非死即伤。

  我走回自己的小巴,刘劲和王主任也从车上下来了,围过来问我情况怎么样。

  “不太好,两边的车都过不去了。”我摇摇头。

  这还不是能不能及时赶到的问题,咱们车队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龙,就是现在想掉头回去也是不行了。

  大家站在车外焦急万分,却是束手无策。

  关键时刻,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:“不行咱们就爬过去呗!”

  王主任眼睛一亮,连声附和。

  我和刘主治对视了一眼,心道这老太太还真敢哪!

  ——当然,嘴上还是不能这么说。

  我们两个只好轮番上阵,妄图劝说王主任放弃这个念头,结果遭到了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王璇同志的一顿数落。

  “咱们是深入震区的急救小队!知道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我们去吗?都像你们这样打退堂鼓还怎么救人哪?!”

  ……

  我和刘主治医再次对视(话说这一趟出来,我和刘主治医惺惺相惜,都快成知己了……)。

  “你负责王主任安全,我来背行李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我把登山包里的私人物品全部清空、一件不留。转身到后面运送医疗器械的小巴上,把便携式血透仪装进背包里。

  其他人见我这样,也受到了启发。一个个都把自己的背包解下来装需要的急救用品。

  我背着沉重的机器,左手又提了个心电图仪一路走得倒也稳当,看来平时在健身房的锻炼没有白费。

  等走到斜坡面前,王主任登时就傻眼了。刘劲早想到会这一出,忙当先爬上去,伸出一只右手把老主任紧紧拉住。

  “王主任别怕!踩着我的脚印……对,就这样……慢点儿,别往下看。”

  渐渐的,两人的身影转到土坡后面看不见了。

  “刘主治,你们怎么样了?”我提高声音喊道。

  “没事没事,已经安全过来了!”那边传来刘劲的报平安。

  我总算放心下来——老太太都快退休的年纪,要是为了逞强因工殉职,回去我和刘主治可没法交代。

  下一个轮到我了。

  我整了整肩带,做个深呼吸。

  “李主治,要不要帮忙?”边上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。

  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胸外科的侯主任。

  “谢谢,我应该可以的。”

  “那我跟在你后面走,大家搭把手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我谢过侯主任,一手拎着心电图仪、一手扒着斜坡上不结实的沙土,小心翼翼地侧身爬行。

  老实讲,我是有点恐高的。

  耳朵里听着那涛涛的江水声,脑子里不停假想着自己失足摔落的场面,心不由就“咚咚咚咚”狂跳起来。

  “李主治小心!”

  ——随着侯主任的一声惊叫,我的脚下一滑,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!

  短暂的眩晕过后,一只大手猛地扯住了我的腰,把我重新按回到斜坡上。

  我紧贴在湿漉漉的红土上,脸色刷白、胸如擂鼓。

  “李主治,你还好吗?”

  我勉强抬起头,感激地看向我的救命恩人,“多谢你啦侯主任,刚才我差点就完蛋了。”

  侯主任呵呵笑起来。

  意外的惊险过后,我更加了小心。好不容易从泥石坡上下来,双脚都在微微颤抖。

  王主任冲过来一把将我拉住。

  “刚才是怎么回事?吓死我了!”

  我从来没被领导这么关心过,不禁有点感动,“王主任,我……”

  “那台血透仪是医院刚进的,好几十万呢,要是掉江里可就糟了!”

  “……”

  刘劲咳嗽了一声,过来拍拍我肩膀,“没事就好……休息下吧,听说待会儿还有好几里山路要走呢。”

  二十多个专家、一车子器械,靠人肉搬运足足花了两个钟头。等所有人员都到齐之后,大家稍作休整,终于再次向震区进发。

  虽然只剩下了五分之一的路程,可路上还是不好走。最主要就是那些医疗设备分量实在太重,我们几个年纪轻的小伙子义不容辞承担起了队里主要的运输任务,等到了县医院,已经累得几近虚脱。

  县医院的领导欢天喜地过来跟我们握手。说是之前接到电话说路又封了,还以为你们过不来了,大家正着急呢……

  我坐在候诊室简陋的长櫈上,听着两边的负责人在那里说话,眼前一阵阵发黑。有几个接待人员好心送来了饼干,我拿过来就放嘴里嚼,连甜的咸的都没分出来。

  短暂的休息之后,所有人都恢复了些元气。各个医院的专家人员各就各位,接下来就是真正要卷起袖子干活了!

  我们肾内科处理最多的就是挤压伤,两天下来,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早已够不成什么视觉冲击了。怕的倒是那忽如其来的一阵摇晃,病房里的床板发出吱嘎作响,像是要散架。

  余震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我跟刘主治打了个招呼,拖着酸软的步子准备去找个角落啃几口面包。

  ——刚刚处理好一批伤员,走廊里凌乱的推床来不及收拾,横七竖八撂得到处都是。

  手术室的灯一直都亮着——说起来外科和骨科的医生最是辛苦,从早上忙到现在,水都没时间喝一口……

  我走进洗手间,拿冷水冲了把脸,好让自己保持清醒。刚推门到外面,忽听扩音器里又在通知有新的伤员送到。

  救护车鸣着刺耳的笛声响彻整个大楼,我条件反射般往大门口跑!

  急救人员从车上抬下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男女。有的还能流着眼泪呼痛,有的却是死活都分不清了。

  我以最快的速度给他们做着分诊体检,一旁的护士拔出针头抽血、留置静脉通道、上补液,相互配合无间。

  ——“李医生,这个人好像快不行了!”

  我冲了过去,给伤员做心外按压。

  “除颤器呢,快去推过来!”

  “是!”

  ……

  一顿抢救之后,人还是没救回来,走了。

  护士姑娘在边上嘴唇发抖,像是要哭。我捏了捏她肩膀,柔声道,“走吧,还有好多病人等着呢。”

  我转回身,继续处理下一个伤员。

  ——生命本就脆弱。我们医生能做的,只是帮着拖延一下时间……

  “医生,这个病人可能需要输血!”

  我走过去快速翻了一下他的简要病史:男,30岁左右,压埋在建筑物下超过24小时,左下肢骨折。目前昏迷、失血性休克……

  我摘下听诊器,手还没触到伤员的衣服,眼神突然凝固。

  “李医生?”

  ——耳边传来护士焦急的呼唤,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。

  “李医生,您怎么啦……”护士开始扯我的衣袖了,“这人血色素太低了,您赶紧下医嘱配血型吧,我好到血库调血啊!”

  “血库里不会有的……”我呆滞地回答道,“这个人是Rh阴性。”

  “啊?”护士姑娘一呆,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。“那怎么办……打电话从省里急调?”

  “不用了。”

 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苍白的脸,感觉身上的力气渐渐被抽走。

  “我也是Rh阴性,用我的就好……快去配血吧。”我对护士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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