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_帝皇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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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  帝皇书!

  二十四章

  夜晚,临江楼。

  宴席未开,一众商绅早已提前一个时辰侯在此处,东宫仪仗鸣锣敲鼓之声响起时,钟礼文领着众人在大堂跪迎太子。

  “孤今日与民同乐,一切从简,诸位起来吧。”

  脚步声临近,韩烨温润的声音响起。跪着的商绅心里受用,跟着钟礼文起身,见太子贵气逼人、面容和悦,连日来因朝廷派遣钦差入沐天府的担忧一扫而光,甫一抬头,瞧见太子身旁所立的女子,皆是一愣。

  来人面容普通,却生着一双极凌厉威慑的凤眼,慢走间可见其大气铿锵,但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此女着一身绛红对襟曲裾,妆容盛贵,俏生生立在太子爷身旁,神态极为亲密。

  天下者皆知,太子乃一国储君,其身侧之位,无人敢与其并肩而处。

  这女子是何人?太子爷居然如此骄纵!

  “殿下,请上座。”钟礼文到底非常人,不过一瞬便恢复正常,拱手朝太子行礼,引路之间,忍不住朝任安乐多瞧了几眼。中午所见之人明明一副十足的大靖朝官模样,正气浩然,怎么此时倒变成了太子爷身边娇宠的女子?

  韩烨坐于上位,见众人对任安乐一脸好奇,笑道:“这位是任大人。”

  众人一怔,随即恍然,看着神态亲密的二人立时明白了几分。难怪这女子气势逼人,原来是安乐寨主。传闻她对太子极为中意,曾在金銮殿上求娶,如今看来太子爷也未必不喜,瞧这模样,倒是对她宠得狠。

  商绅原本对一同前来的大理寺卿极为忌惮,此时却有些小觑起来,毕竟区区一介女子,能翻得出什么浪来,想来那科举舞弊案也是有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,才能判得如此漂亮。

  众人笑着恭维,韩烨无半点架子,笑语温纯,让在座之人受宠若惊,更是如蒙圣宠一般。

  任安乐打着哈欠,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不经意拉了拉韩烨的长袖,隐下的神情有些咬牙切齿,“太子殿下,我只答应替你拦下城郊三千百姓,可没说要陪你对着一帮肥头大耳的奸商当戏子!”

  韩烨垂首靠近,眉角微扬,笑容灿然,落音低沉:“任大人说得什么话,你既然答应帮我,多一夜又何妨?”

  任安乐看着正大光明调戏她的韩烨目瞪口呆,谁说这个太子温纯良善洁身自好了,都是屁话!

  桌上已酒酣,众人见垂首私语的两人神态亲密,皆是一阵哄笑。几个商绅对看一眼,朝韩烨恭敬笑道:“太子殿下千金之躯,愿亲临沐天府赈灾,实受我等敬佩,草民为殿下准备了几个小玩意,还望殿下笑纳。”

  钟礼文神色一顿,果然如此,说什么为太子洗尘,还不是想攀上这颗高枝。

  “哦?”韩烨抬首,“孤今日已是叨扰,怎可再受诸位重礼。”

  “殿下言重,能见殿下一面,已是草民等的毕生之幸。”

 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谢礼,一位商绅轻拍手,俏丽的侍女手捧镶盒鱼贯而入,行到任安乐面前。

  任安乐眉一挑,见韩烨坐得稳如泰山,笑了起来。这个狡猾的太子,难怪要坚持带她出席,他恐怕早就猜到此时的场景了。

  “殿下,这是草民府上的镇宅之宝,花三年之景在疆北寻得的东珠,草民看此物甚是适合任大人。”一个腆着大肚的商绅起身,掀开盘上红布,圆润晶莹的东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,见韩烨神色满意,这人望向其他商绅的声音不免自得起来。

  “殿下,此乃上古名剑钟鼎,草民花重金购得,素闻任大人喜好刀剑,希望能入大人的眼。”另一商绅亲手将镶盒端至任安乐面前,满是谄媚。

  看着盘上戾气逼人的宝剑,任安乐眉一挑,手骤然探出,剑柄出鞘,在她手中微一旋转,扫出凌厉的剑势,一时室内寒气逼人,她笑了笑,露出满意的神情,“重剑无锋,果真宝物。”

  席上之人被骇得冷汗直流,见任安乐嚣张傲然,太子爷满是欣赏,众人叹了口气、腿打着颤口不对心的恭维任安乐起来。

  “大人好功夫,让我等敬服。”

  “也只有大人这般的女中英豪,才配得上太子殿下。”

  ……

  能富甲一方的哪个是蠢人,见任安乐甚得太子之心,带来的礼物都往她面前凑,一时宾客尽欢,这个一向见钱眼开的女土匪收礼物收得手软,眼眯成了一条线。

  钟礼文望着室中喧嚣之景神色从容,面带微笑,眼却阴沉下来,平日里这些商绅进献给沐王和他的远不如今日送给太子的稀罕珍贵,果真是一群白眼狼!

  “诸位厚待了。”笑闹之际,韩烨端起酒杯,轻抿一口,“诸位献上的俱是奇珍,孤长居东宫,不闻民间钱财,只是不知这些东西价值几何,免得孤不识珍宝,负了诸位心意。”

  韩烨眉色淡淡,望来的目光威压摄人,居首的商绅一凛,福如心至般朗声答:“殿下,草民等所献,皆乃无价之宝,能博殿下心悦,足矣。”

  众人接连应答,韩烨眉宇松动,大笑起来,“好,好……沐天府果真人杰地灵,钟大人,你这父母官做得甚好。”

  钟礼文坐了半天冷板凳,陡闻太子点名,心底一喜,拱手连称不敢,不经意间瞥见太子眼底模糊的淡漠,心中不安一闪而过。

  宴席在深夜悄然结束,众人在临江楼下送走太子行辕,心满意足各自回了府。

  空旷的街道,华贵的东宫仪仗格外引人注目,简宋手握长剑,领着随行侍卫隔着十来米距离安静的跟在街道中慢走的两人身后。

  秋风肃冷,满月微暗,脚步声不轻不重,恰如韩烨此时的声音。

  “安乐,晋南是否也是如此?”

  韩烨自临江楼出来后,神情一直淡冷凝重,任安乐知他心里所想,只是回:“殿下接受不了?”

  “沐天府千里受灾,百姓死伤过万,这些商人却随手就能拿出可媲美东宫珍藏的宝物来,鱼肉百姓,横行乡里,该诛。”

  “天下贪官杀不尽,奸商亦如此,殿下实在无需太过介怀,即便是晋南,又何有至清之处。”

  韩烨停住脚,望着月色下盛容淡妆的女子,突然开口:“安乐,京城局势波谲云诡,将来之路无可预测,你可会一直留在京城?”

  任安乐一怔,抬首,眼眨了眨,缓缓道:“自然,臣会一直留在京城。”

  韩烨眉角柔和,黑沉的眼底似有笑意划过,“那你可会陪我一起创乾坤盛世?……就如当年的太祖和帝家家主一般?”

  无声静默,任安乐并未回答,转身朝前走去,掩在袍中的手不知从何时起轻轻握紧,她勾起嘴角,眸中凛冽难辨。

  韩烨只是静静看着那一袭绛红的身影,良久后,才听到她略带怅然的回答。

  “殿下,您还真爱追忆往昔啊,这世上既然没有第二个韩子安,自然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帝盛天了!”

  是啊,世间还有谁能如那二人一般生死相握,天下拱手。韩烨自嘲的勾了勾嘴角,却不为何,突然觉得,那传入耳里的感慨声竟格外悲凉。

  第二日清早,韩烨的房门被急急敲响。

  “殿下,不好了。”

  “进来。”

  简宋推开房门,见太子一身冠服端正坐于案桌前,温朔在一旁小心研磨,神情不由一怔。

  “何事惊慌?”韩烨抬首,眉宇淡淡。

  “殿下,城外百姓听闻您昨夜和商绅宴席,不肯见他们,现在群情激愤,要闯进城来。”

  “看不出钟礼文倒是个急性子,连一日都等不得了。”任安乐一脚跨进房门,身披盔甲,长发束于冠间,手握长剑,抬眼看去,端是凛气逼人,即便是韩烨,见她这般模样走进来,亦是一怔。

  “殿下,臣会守住城门,不会让百姓闯进城危害殿下安全,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百姓丧命在沐天府差卫的大刀之下。”

  韩烨颔首,他之所以把禁卫军交给任安乐,不止是阻止百姓暴动,更是为了以朝廷之力威慑钟礼文,任安乐心思聪慧,果然看出了他的意图。

  任安乐转身欲出,韩烨唤住她,“安乐,你就这么相信我,若是到了正午我拿不出赈粮呢?”

  任安乐回头,嘴角勾了起来,“殿下可知我在沙场百战未尝一败的缘由?”

  “哦?”韩烨来了兴趣,问:“为何?”

  “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,我既相信殿下,自会为殿下守卫到底。”

  话音落定,任安乐手中长剑横卧,大踏步朝外走去,未及片刻,楼下禁卫军随着任安乐齐行的脚步声消失在客栈之内。

  “简宋,客栈内还剩多少护卫。”

  “殿下,不足五十。”

  韩烨抬头朝一旁立着的温朔看去,“温朔,可还记得昨日在临江楼收下的礼物?”

  温朔连连点头,眉宇中不无得色:“我昨日换了小厮的衣饰站在殿下身后,所有礼物记得清清楚楚。城西李府东珠一盒,张府百年灵芝一支,城南贺府上古名剑一把……”

  “好了,记得清就行。”韩烨摆手,“孤把这些东西交给你,你在正午之前替孤把百姓的赈粮拿回来。”

  温朔神情顿了顿,眼睁大:“殿下,全城饥荒,我去哪里弄粮食?”

  “沐天府每年屯粮无数,你真以为钟礼文全部用在百姓身上了不成?”韩烨搁笔,望向窗外,声音微冷。

  “殿下是说钟知府私吞了这些粮食,可是粮仓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啊!”

  “钟礼文要的不是粮,是银子,你说沐天府中什么地方是他存粮之地?”

  温朔神情一变,失声道:“沐天府商绅各府的粮仓里!”

  沐天府年年天灾,收成欠佳,可是这里的商人却有大量余粮高价卖于百姓,这本就不正常,钟礼文根本没有将朝廷储备的粮食赈灾,而是和沐天府的商人串通一气,以粮牟利,此种景况下,粮仓里自然不剩一粒粮食,他也根本不怕朝廷开仓验粮!

  “殿下。”温朔气得脸色泛白,但仍未失了理智,“我们没有证据,沐天府粮比金贵,这些奸商不会轻易把粮食交出来。”更何况交出了粮食就等于得罪钟礼文和沐王。

  “所以孤要你带上昨夜收下的东西前去,记住,无需多说,只需告诉他们两句话即可。”

  “什么话?”温朔探身道。

  “你替孤问他们,可还记得昨晚所献价值几何,还有所献之人……是谁?”韩烨唇角微抿,一字一句沉声道。

  所献的是无价之宝,所献之人是任安乐。

  温朔眨眨眼,笑了起来:“殿下,臣定不负殿下期望,必在正午之前替殿下把粮食带回来。”

  难怪殿下昨夜要携任大人同去,还表现得如此亲密,商绅若送于太子乃是进献,根本不受诟病,可是昨日接受礼物的却偏偏是任安乐,她乃大理寺卿,官拜三品,商绅将如此奇珍赠予她,按大靖律法,乃贿赂朝廷命官之罪,更何况昨日那些商绅口口声声说他们所献乃无价之宝,罪加一等,真算起来,抄家也不为过。

  想是昨日任大人看出了殿下的意图,才会如此配合。

  见少年意气风发朝外走,韩烨摇头吩咐简宋:“替孤看好他。”

  “可是殿下,若将客栈最后的守卫也撤走,那殿下安全……”

  “无妨,天下间还没有人敢在朗朗乾日行刺一国储君,孤就在此处,看谁敢来!”

  韩烨起身,立于窗前,藏青的背影格外凛冽坚韧,简宋垂首,领命退了出去。

  “殿下。”窗外突有声音响起,长青背着铁剑一闪,出现在房内。

  见他出现,韩烨舒了口气,“苑书可赶去城郊了?”

  长青点头,心底却暗自腹诽:太子殿下爱操这份闲心,十有八九是没见过小姐在战场上的模样,若见了,恐怕连那一百个禁卫军也会召回来。

  论悍勇慑敌,谁及得上他家小姐!

  “昨夜查得如何?”见这榆木侍卫神游天外,韩烨揉了揉眉角,声音微微提高。

  “幸不辱命,殿下,河工关押之地在城南十里的赵家庄内。”

  “甚好,长青,去城郊,保护你家大人。”

  韩烨令下,半响未闻声响,转身,见长青笔直立在他三尺之远处。

  “殿下,小姐昨夜有吩咐,她若不在,长青不得离开殿下身边半步。”

  长青顿了顿,微一思索,默默朝韩烨的方向移了两步,一本正经开口:“小姐说的是一尺之距,属下站得有些远了。”

  韩烨盯着这张近到面前的木头脸,足足半响,无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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